安倍缘何推迟消费税法案？

10月31日，日本央行突然宣布推出第二轮“量化加质化宽松”（QQE2）政策，带动股市行情大涨。大家接下来焦急知道的是，政府对此做出如何呼应？然而再次出人意料的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宣布解散国会进行大选，同时宣布把消费税上涨到10%的法案实施推迟18个月。
这一消息影响如何呢？首先，最后一分钟得到消息的财务省大员们一定暴跳如雷。他们一直极力推动增加消费税，眼看10兆日元的进账，转眼间就这样告吹了。
其次，安倍决定的最大受害者恐怕非日本央行(BOJ)行长黑田东彦莫属。这位曾经的财务省高官，在就任了多年亚行行长后，被安倍内阁看中，理由据说一是他在国际上具有声望，二是他与安倍摆脱日本经济通缩政策的想法相同。可这会儿黑田总裁大概无比沮丧，他刚才在股市的舞台上，还在大放异彩，瞬间却颜面尽失。当初，为了说服日本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通过QQE2，黑田费尽唇舌，他推出QQE2的主要理由就是政府将大幅增加消费税，未雨绸缪，必须以超宽松的货币政策，抵消增消费税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突然间，首相决定不增税了，18个月以后再说。堂堂央行行长，信用何在？也许他突然发现，自己打的这个获得满堂彩的“满垒打”，原来却是个“界外球”，尴尬之余似乎有被安倍涮了的感觉。话又说回来，安倍虽另有打算，却可能还真没想涮他，看来首相忘了事先和央行行长打招呼了，或者安倍干脆就是一时性起，突然决定提前大选。
而各党派的政客们，在听到大选的鸣枪声后，已经顾不得继续宣泄愤怒的情绪，因为他们必须立刻面对数日之后的，那些煎熬难耐的竞选日子，在此期间他们将无休无眠。至于日本百姓，面对这几天各类媒体的连篇累牍，喋喋不休，则表现得平静，依然故我。他们似乎像个旁观者，虽然关心但情绪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起伏。
消费税在日本政治中扮演重要角色，是谈日本经济中不得不谈的问题。日本虽然税种很多，大致上可分直接税和间接税，近年争论最多的要算是间接税中的消费税问题了。谈起消费税，日本财务省、政府也包括政客们，总喜欢将日本的消费税率与欧美国家，特别是北欧进行比较。动辄法国是多少多少，德国是多少多少，说到瑞典、丹麦的税率就更是理直气壮了。以此类比，来说明目前日本的消费税率是如何之低。
因此，日本财务省更是振振有词：一方面少子高龄化，使得当代劳动人口急剧下降；另一方面老龄人口增加，使得当代劳动人口的社会保障费用负担年年增加。因此，为了确保社会保障财源的负担不要过于集中在特定人群身上，由包括高龄者在内的全体国民，广泛地负担消费税，就成了确保社会保障财源的最佳选择。财务省并不讳言，消费税基本上是不受经济景气好坏左右的安全税种。一句话这种税旱涝保收。换句话说，只要有消费，日本财务省就有进帐。如此直白的说明，老百姓虽不十分认可，但又能反论什么呢？你又不能因为政府收税就不吃不喝了吧？
问题是，日本国力一直没有振作起来，究竟问题在哪呢？仅靠消费税就能解决问题吗？笔者旅居日本近三十年，我认为大部分政客、媒体、专家基本上都明白问题所在——俗话说凡事有因，80年代末期的日本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记忆犹新。泡沫经济所造成的后果，到现在依然没有完全消除，在这漫长的二十多年中，无尽的“反思”似乎已经使人生厌。但当各利益集团或个人，只站在自身立场上看问题而不肯进行妥协时，那么提出的所谓合理政策，也只能是无法推行下去的对策，无果而终草草收场。
在日本，政客、专家、媒体等，似乎都非常认真地认为自己代表国民，但日本老百姓知道他们都不代表自己，只是国民没有时间和精力“代表”自己发声表达意愿，不得已让自己选出的“代表”为之。此后，进行维权就成了日本国民唯一的选择。
回看安倍在小泉内阁时，曾出任官房长官，小泉辞职后，安倍借着在小泉内阁出任二把手的知名度，当上了第90代日本首相，进行了第一次组阁。与小泉的张扬性格形成对比，当时的安倍显得有些“稚嫩”：虽高票当选，却因阁僚们不断出现的丑闻，招来舆论铺天盖日的鞭挞，致使健康出了问题，执政仅一年便黯然神伤地离开了首相宝座。经历了第一次内阁失败后，据说这位“大少”安倍初尝世态炎凉，见识了“地狱”的滋味，从沮丧、绝望开始猛省，审视了自己的以往。因此当他第二次抓到执政的机会后，老百姓可能还真愿意再相信他一次；而他的表现，至少在表面上，似乎多了一些顾及民生的姿态，比如在与日本企业头面人物的协商会议中，多次敦促企业要给职工涨工资——大有夺工会的饭碗之嫌！
那么黑田对于内阁来说，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勿庸置疑，他首先是安倍通盘棋局中的一个棋子。既然如此，他配合安倍布局，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了（尽管日本央行表面上独立于政府）。在财务省与内阁之间关于税务政策的较量中，曾经出身于财务省（原大藏省）的黑田，是否多少受到自己私心的左右，想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帮一帮财务省呢？这点令人怀疑，但真相如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回看黑田超宽松金融政策，虽然对空放了一个大大的礼花，无论对财务省还是内阁、甚至对市场，也许都是心存善意的一助之力。只是安倍此时无法领情，因为他另有打算——直到18日，安倍上演了解散国会进行大选的一幕，谜底才被揭晓：安倍要为自己争得更长的执政时期，要为实现更多的政治野心，争取更多的时间。因而此时的他，只能对财务省说声抱歉，对黑田送去的“秋波”视而不见了。
于是，黑田放了一个几乎是这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空炮”，既惊人又绚丽夺目。而日本国民，仍旧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代表们”，开始新一轮莫名的忙碌，一边依然故我地埋头自己的工作。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看法，作者生于北京，80年代初毕业于北京第二外语大学，旅居日本近三十年，专业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