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忽视涨价引发的愤怒

        最近，我因为有点事儿去了一趟安布尔赛德(Ambleside)。这个漂亮的旅游小镇位于英格兰最大湖泊的北面，是个一年到头都很难停车的地方。我以极低的车速环绕了整个小镇一周、又围着镇里最大的停车场环绕了两周，还是没有找到车位。最后，我在一家私人停车场发现了一个车位。我冒雨艰难地来到停车场出票机前，一看价格，我的第一反应是缺乏经济理性的：“这简直是抢钱嘛。”

        我们与价格之间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关系。根据经济学教科书上的解释，理性人会追求效用最大化，价格就是不同的可能产品之间的汇率。在教科书以外，价格传递出的信号可能是质量（“昂贵得令人放心”），也可能是不顾一切吸引关注（“免运费”）。

        价格也可能让人感觉像被打了一记耳光。供需关系的简单逻辑显示，温网决赛的前排座位应该会很贵。同样，飓风过后的瓶装水、暴风雪后的雪铲、以及圣诞节期间安布尔赛德的停车位也应该很贵。但如果商家试图收取足以消除供需差距的高昂价格，人们就会谴责商家贪婪无耻。

        正因如此，最新的电子产品刚刚发售的时候往往会脱销。需求高涨，供应却无法无限增加，而合理的解决方式——提高售价、待需求的热度过去再打折——又会激怒消费者。科技企业得出结论：宁愿让顾客排队或等待，也不要让他们支付能消除供需差距的价格。显然，安布尔赛德的大部分停车场供应商也采取了同样的策略。唯一高价提供车位的那家供应商，不仅没有得到我的感谢，反而惹恼了我。

        心理经济学家早已注意到了这种现象——杰克•尼奇(Jack Knetsch)、以“轻推”(nudge)理论闻名的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以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在1986年就研究过这个问题。他们发现，工资或价格的大幅变动会招致人们的强烈反对，即便这种变动背后的市场逻辑显而易见。

        顽固坚持维护表面上的公平，会产生明显的微观经济后果：票贩子、反季节天气时空空如也的超市货架、以及人满为患的餐馆。

        但不那么明显的是，我们希望价格符合公认的道德标准、而不是遵循供求规律，这种愿望也会影响衰退和繁荣的进程。

        如果价格能迅速、平滑地调整，“萨伊定律”(Say's Law)就会永远成立。萨伊是拿破仑时代的法国经济学家，按照这条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令人费解的定律，“供应能为自己创造出需求”。因此，导致衰退的原因可能只是供应震荡，而不是如凯恩斯主义宣称的那样只能是缺乏需求。价格和工资应该调整，以确保供应与需求永远相等。按照萨伊定律，货币政策的作用应该微乎其微、甚至为零。量化宽松的意义，应该比发行一套新的纪念邮票大不了多少。

        然而，价格和工资有时未能调整。有时这是因为心理方面的原因，还有的时候是因为更改价签、重印菜单等麻烦事会导致价格调整延迟。毕竟，安布尔赛德的停车场价格是印在一块金属牌上的，价格没有季节区别、也没有（多大）时段区别。这种价格的僵化会导致大量经济波动——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的学术继承者往往从价格的僵化着手，去解释衰退究竟为何会发生。

        消费者对涨价的愤怒、重刷标价牌的成本等小事，加在一起可能导致足以引发衰退的价格僵化，这个假说看上去或许有些荒谬，也并未得到所有经济学家的认可。但这个假说是可能成立的，而且已成了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学派。经济中的摩擦，跟现实生活中的摩擦一样，看上去或许无足轻重，实则不然。

        译者/吴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