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凯蒂错在哪里?

    在合适的时间提出合适的问题,几乎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呢?
    对于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ThomasPiketty)来说,伴随着其新著《21世纪的资本》(CapitalintheTwenty-FirstCentury)全球走红,他已经成功引发了人们对于不平等的关注,FT中文网也陆续邀请意见领袖,推出专题讨论。问题在于,无论数据还是理论定义抑或出路,皮凯蒂可能都犯了些错误。
    从先看数据,通过数据证明财富不平等在美国和欧洲都呈上升趋势是皮凯蒂有别同类型读物的一大特点。然而,英国《金融时报》的调查发现其数据工作存在一些错误以及选择,从而削弱了他的结论,尤其是收入最高的1%人口财富占比并非不断上升,有兴趣的读者可参看英国《金融时报》经济编辑克里斯•贾尔斯的文章《质疑皮凯蒂的理由》。
    从定义来看,皮凯蒂可能谬误更大。《21世纪的资本》之所以得到如此巨大的关注,除了数据之外,更在于其理论,其中的关键,简单地说就是如下公式:r>g,即资本回报率大于经济增长速度。基于此,皮凯蒂论证说,这必然导致不平等的扩大。
    真是如此么?从理论上讲,在上述不等式与“财富分配不平等必然加大”这一结论之间,其实有很大的逻辑空白。这一推导要成立,需要两个前提条件,第一,要假设人如同资本一般长生不老,否则每一次遗产的赠与及分散都会起到降低财富分配不均程度的作用,这一点经济学家费尔德斯坦有所论述。第二,也是更加重要的,要假设资本回报率是均一的、与个体无关的。经济学家们固然对于这样的假设心安理得,但对于在实业界、或者创投界工作的人而言,这一假设却是大谬不然。事实上,资本回报率在现实中相差极大,成功的风险投资获利可以以百倍计,失败的风险投资可能颗粒无收。现代社会中,每个人都可能拥有少量资本(如果你没有资本而有天才创意,你有可能获得别人的投资),而利用这一资本能够获得多少收益,却可能天差地远,取决于创意、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与运气。
    因此,即使上述不等式真的成立,也得不出财富分配不平等必然加大的结论。对此,一位经济学家在我的朋友圈反问到,皮凯蒂应该去调查下,比尔盖茨的祖父属于最高收入的百分之几?
    最后,对于不平等的解决,皮凯蒂提案不乏激进,比如征收国际财富税。从现实角度,这一方案并不具备操作意义的可行性,毕竟富人拥有更多的避税工具,其结果必然是道高一尺高一丈的猫鼠游戏。其次,更值得追问的是,这一方案是否符合正义,1%的群体获得的收益,是否对应着其的贡献,这一方案的结果,是否又会造成事与愿违的结果,不仅可能有是99%对1%的暴政嫌疑,甚至使得所有的人的福利都受到损失。
    尽管我对皮凯蒂的研究并不完全认同,但他确实直指当下时代症候,那就是不平等之痛。金融危机之后,从国际情况而言,反对1%群体以及占领华尔街之类运动,就表示了民众的愤怒,而大家对全球既有政经格局的不满主要聚焦于不平等,从诺贝尔经济学奖大师斯蒂格利茨所著《不平等的代价》到《金融时报》前记者克里斯蒂娅·弗里兰新著《巨富》,都是关于这一主题。从国内情况而言,伴随着2008之后的资产价格飞涨,生老病死各种民生背后仍旧离不开不平等渊薮,中国固有的贫富不均情况也因此恶化,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报告显示,2010年中国家庭基尼系数为0.61,高于官方公布的0.481,
    鉴于不平等是如此重大的课题,多年来西方国家是否变得更加不平等一直吸引着众多研究,而来自实证的数据则支持、反对各半,并未得到统一的意见。但近年不少研究表明社会和阶层流动开始固化,换而言之,东西方都流行“拼爹”,中美进入一个新的双生“镀金时代”,甚至二者基尼系数也相当接近。
    解决当下问题,可能回归历史。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资本主义”一词出现,马克思的《资本论》出版,1848到1875那几十年被左派历史学大师霍布斯鲍姆称为“资本的年代”:“世界资本主义工业经济大发展的历史,是这个经济所代表的社会秩序大踏步的前进的历史:理性、科学、进步和自由主义。这是资产阶级大获全胜的时代,虽然欧洲资产阶级对全力夺取公共政治统治权力方面还羞羞答答。在这一点上——也许只有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说革命的年代还没有结束。”
    一百多年过去了,革命确实尚未结束,至少观念的风潮就会如同钟摆一般,每段时间就会重新粉墨上演。回看自由市场或者福利国家,本来也就是意识形态对抗的竞争产物,它们今日面临的困境,如果选民人数超过纳税人人数、资本增长超过经济增长、主权债务累计以及竞争乏力等等,也是不得不面临结构性调整,其中,经济观念的普及是必要环节。
    在一个更多元化的当下,人的价值观念得到更多认同与宽容,我们也应该重新思考平等与自由的边界,而这种边界往往取决于不同阶层的互动,市场经济仍旧是二者的共通基石。正如哈耶克在《通往奴役之路》所言,“在竞争的社会里,穷人的机会比富人的机会所受到的限制要多得多,这一事实丝毫也不影响另一事实的存在,那就是在这种社会里的穷人比在另一不同类型的社会里拥有很大的物质享受的人要自由得多。虽然在竞争制度下,穷人致富的可能性比拥有遗产的人致富的可能性要小得多,但前者不但是可能致富,而且他只有在竞争制度之下,才能够单靠自由而不靠有势力者的恩惠获得成功,只有在竞争制度下,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挠他谋求致富的努力。”
    也正因此,比起结果的不平等,过程的不平等更为重要,比起财富的不平等,权利的不平等更为普遍而隐蔽,也更难以接受,姑息如此不平等的代价也更为巨大。比起宏大的皮凯蒂之辩,近在尺咫各种上学新闻更令人错愕,如北京某些区临近开学出台规定要求非京籍家长缴纳社保的地点必须“在我区”,试想连孩子的迁徙以及教育在首善之都尚且难以得到基本保证,这更为逼真地揭示了何为真正的不平等。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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